敏感的人都能發現, 遲無和雲柚之間的氣氛發生了微妙的變化。

如果說他們關系更差了，雲柚也沒有像先前那樣界限劃得分明，任誰都能看出他們在“冷戰”；但如果說他們關系更好了, 兩人之間又仿若多了一層觸不到摸不著的隔膜, 能正常交流, 但比起之前卻少了什麽。

就像是，他們兩個獨有的“磁場”在交匯過後, 產生了一瞬間的吸引力，而後又明知而冷靜地避開。

以前是旁人無法插足他們倆的獨特氣場。

現在是任誰都可以在他們交談時橫插一腳，並輕易轉移走其中一人的註意力。

司長年的感受最為深刻。

又一次大汗淋漓地結束了魔鬼訓練後, 她拖著虛弱的身體去休息區補充營養劑, 回頭就看到那佇立在原來的位置, 一步也不曾挪動的遲無。

他在不說話、不動作的時候，虛無得像是不該存在於世間的幽靈，明明人就站在那裏，卻總給司長年一種無法觸及的感覺。

黑發的少年似是出神, 飄渺的眸光落在了演練場門外的一點，寂靜無聲。

門外什麽都沒有，只在剛才, 司長年沒有察覺的時候，一道銀色的身影一閃而過。

良久, 遲無倦怠地扭過頭來，聲音更顯淡漠：“你目前的水準，對付同齡的那些雜魚, 足夠了。接下來我就不奉陪了。”

離學院杯競賽也不剩幾天了, 也是時候好好休養精力, 司長年剛欲點頭, 卻見遲無不加留戀掉頭就走，連她的反應都不曾看一眼。

司長年：“……”

總覺得，雖然和遲無同學相處這麽久了，他可能連她的名字都還沒記住呢。

遲無到了演練場外的走廊處，在廊道的盡頭，一個銀發少女屈膝而坐，一手把玩著光腦，一手搭在膝蓋上，愜意而自在。

見他出來，雲柚便望了過來，對他一撇頭：“走吧？”

許是午後的光線太好。

脫離了窮鄉僻壤的第七星系，回到帝星好吃好喝地供著，曾因營養不良而顯得瘦小苗條的女孩，也終於是抽長了身姿。

女生發育普遍較快，她的容顏長開，嬰兒肥褪去，一雙眼眸如貓兒般慵懶地瞇起，五官更顯精致，如果說以前是帶有稚氣的可愛靈動，現在就是含苞欲放的青春柔華，偏偏身上沒有枷鎖纏繞，恣意灑脫，如同隨時振翅的自由飛鳥。

落在遲無的眼裏，他看到的東西又多了一層。

雲柚“長大”的速度變快了，她由精孔往外散發出的、那霧霭磅礴的異能量，比曾經更濃郁了。

她在以一種不可思議的速度成長，或者說，重回自己的巔峰時期。

從現在的她，就可以隱約窺到曾經的女神君臨天下的天人姿態。

遲無垂下眼，強行按住心臟不止因何而起的悸動，淡淡地對她頷首：“嗯。”

最糟糕的是……

即使見到雲柚在以極快速度恢覆實力，對他構成了威脅，即使昨天才被雲柚以那樣絕情冷酷的言辭扼殺了萌芽，但“情感”這種不講道理的東西，仍然不曾把那株看似脆弱實則堅韌的嫩芽連根拔起，埋進土裏。

遲無莫名覺得自己輸了一籌。

尤其是在那一晚過後，他發現了雲柚對他態度的變化——不再像之前一樣冷戰提防，卻也沒有更進一步，而是維持在恰到好處、不冷不熱的距離，給予了“遲無”一定程度的信任。

好比現在，以往和司長年的教學都是要雲柚親自監督的，但她今天竟然把訓練的空間留給了他們，自己在外面慢悠悠地等。

就好像“遲無”對她的情愫，反而成為了雲柚把握住什麽的砝碼，讓她能短暫地松懈下一口氣，不再神經緊繃。

而遲無呢？

他無法更進一步，卻也無法退開。

前者她不允許，後者他舍不得。

仿佛有一根繩子，握在雲柚的手裏隨她拉扯，而遲無只能被動地跟著她的拉扯而進退，好似細線上的傀儡娃娃。

主動權完完全全握在她的手上，而遲無則是淪為了砧板上的魚肉。

這種感覺自--------------/依一y?華/然非常不好受，不論是遲無還是雲柚，都是非常厭惡事情超脫自己掌控的人，對旁的東西都尚且有強烈的控制欲，更別說對自己了。

在“感情”這種領域一片空白的遲無，甚至有點後悔自己昨天的沖動。

為什麽要這麽早地袒露心聲呢？要是她不知道的話，或許他不會這麽被動。

只能說幸好雲柚對玩弄他人的感情毫無興趣，哪怕對象是一世仇敵的他，不然她隨時可以把他這具人類軀殼徹底變成她的“傀儡”。

事到如今，遲無只能在心底輕嘆。還是盡早想個辦法，脫出這具人類軀殼吧。

是事態徹底發酵成災禍之前……

雲柚和遲無各懷心思，安安穩穩地度過了這一段平靜時光。

……

一聲鐘鳴，敲響了開幕式。

天瓊學院的重頭戲，學院杯競賽，隨著最外圍結界的撤下，一層層散發著淡藍色的光幕消失不見，而烏壓壓的飛行梭宛如大片黑雲，飄來學院的頭頂上空。

雲柚擡頭，那大片的飛行梭連陽光都遮住了，洩不下一縷，她這麽大幅度地擡起頭來，也不會感覺眼睛被刺激，只是無不驚嘆地註視著那浩大的陣仗。

說它是一年一度的帝星盛事，真是絲毫沒有誇張。

褐發攜來了一縷書卷的清香，伴隨著青年柔和的輕笑聲：“您認得上面的標識嗎？”

那些烏泱泱的黑雲飛行梭，有私人的，也有彩團的，其中一眼看去造價不菲的飛行梭，側邊還印著類似集團標志的徽紋。雲柚的目力不錯，但乍一眼看去都有些頭暈。

池靈均當然只是借此引入一個話題，他耐心細致地同身邊的女神（青春版）介紹道：“天瓊學院一早就劃分好了空中通道，您別看這些飛行梭擁擠堵塞，實際上都遵循著規則條例呢。”

這時所有人都跑去塔樓那邊看熱鬧了，下面稀松無人，所以池靈均才肆無忌憚地用敬語稱呼雲柚。不然這一幕被其他人看見，難免要上論壇八大奇觀。

“靠左邊的是給學生家長的專屬通道。中間最寬敞的是給一些集團財閥的通道，畢竟他們飛行梭數量最多，體量龐大，不分開的話很容易造成擁堵。右邊則是學院杯賽程相關工作人員的通道了，所以數量最少。”

“如水星的財閥世家總有一個毛病，就是走到哪都喜歡把家徽張揚炫耀在最明顯的地方。所以看到飛行梭上面印著的家徽，可以斷定是那些富豪商人們來了。”

正在這時，雲柚身側鉆出了一個毛茸茸的腦袋，符玄星像是剛結束了什麽體力勞動，額頭帶汗，呼吸不紊，接過了池靈均的話茬。

“雖然是帝國兩大經濟中心，但如水星近期在商貿的發展上已經隱隱壓住了帝星一頭，而且如水星那些家族的行事風格……”不知想起了什麽，符玄星沈默片刻後，說道，“和帝星人有點合不來。”

池靈均扭頭，越過雲柚去看小少年，故作訝異：“咦，符同學已經義務勞動完了嗎？”

符玄星幽幽地回望：“是啊，托了‘某些人’的福，近大半個學院的結界符陣都被我承包了呢。”

就像地球上的學校活動總要募集志願者，天瓊學院也不例外。而且因為學生都是異能者，他們當志願者的效率只會更高。

符玄星本來是沒那個參與集體活動的想法，奈何池靈均這個狗比，笑瞇瞇地把他推了出來，還附贈一句“難得的符術人才，總不能浪費了，我記得學院有很多古老符陣都年久失修了吧？”

符玄星是符家後裔的事在教院塔不算秘密，再加上池靈均在教院塔舉重若輕的崇高地位……

一句話，就讓符玄星陷入了水深火熱還沒有工資的加班地獄。

偏偏池靈均和符玄星的輩分差距在那裏，他還是他名義上的老師，學院講究一個尊師重道，符玄星不僅不能表達不滿，還要努力撐出一個微笑，對給他一個“鍛煉機會”的池靈均說謝謝你。

符玄星在心裏是徹底對池靈均沒了敬重，只覺得這人也眉清目秀的怎麽越看越狗比。

雲柚沒註意到兩人間的暗潮洶湧，她對如水星的事興致勃勃，巴不得他們多講一點：“如水星的人怎麽了？”

“如水星……是帝國商貿中心，也是財團世家盤踞的地方。和帝星往來貿易最多，但是貿易交流一多，就容易起各種紛爭，再加上第四星系和第一星系相隔很遠，風俗習慣不同，雙方民間會起磨擦再正常不過了。”

符玄星也是博覽群書的，他指了指最上空，已經越過第一道安檢程序的飛行梭，那個閃亮到晃花人眼的家紋。

“帝星人自恃文化底蘊，處事低調，看不起暴發戶一般的如水星。而如水星揮金如土，行事張揚，也不喜歡帝星人彎彎繞繞的說話方式。”

要論歷史底蘊，第一星系絕對是最悠久的，而帝星更是女神發家起步的星球，稱得上是帝國最古老、底蘊最豐厚的星球。

正因如此，生活在帝星上的人雖富有但不張狂，他們骨子裏浸透著一股優雅的氣概，那是歷史沈澱下的厚重底蘊。

而如水星恰恰相反，它是近百年來異軍突起的商貿星球，所謂的“世家”頂多不超過百年，和帝星動輒上千年的世家歷史比，太輕薄了。

兩者的行為作風也是截然相反，難怪互相看不慣。

“排在最前頭的那個飛行梭，堂而皇之地用玉瓊蔓作為家紋，足以可見他們的傲氣了吧？”

“玉瓊”可是女神的象征，多少人對此諱莫如深，而他們不但不避諱，還把玉瓊植物的一部分當作了家徽……也得虧帝國沒有相關的法律，不然這家族遲早要因為冒犯女神直接破產。

雲柚點了點頭，認真將這個家族記下了：“他們家族叫什麽？”

“啊……我想想。”池靈均的手指輕撫下頜，“是‘黎家’。那個飛行梭隊列擁簇在最前方的高級飛船，裏面估計就坐著當今的帝國首富，黎家掌權人，黎玨。”

尾音落下，那豪華的飛行梭隊列有條不紊地穿過了空中通道，最前方的飛船側壁，艙門在陽光的照耀下，反射著玉瓊藤蔓的圖紋，栩栩如生。

作者有話說：

蠢作者正在碼生碼死，蠢作者睡過頭了，蠢作者要碼不完了。

剩下六千字大概率半夜三更才會有，各位親愛護身體，別熬夜啦~
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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